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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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臣期待下一個明君能改變這段被外敵侵略的恥辱歷史……

“諸位還有何意見。沒有則退下。”

少年語氣清冷,目光掃視一周後,群臣叩首,表示無人反對。

“那麽,今日議事到此。”

話音剛落,少年就閃沒了影,眾人不解他動作也變得這麽利索,接著又是崇敬,殿下辦事效率極高,吾國有望啊。

只有作為陪讀的少納言小笠原大人,幾根黑線下,這世上能讓這貴殿下大步流星趕時間的,也只有一個人——睦仁世界裏的第一公主。

從正大殿到槿馨殿只有幾個長廊的距離,睦仁從前不覺這條路那麽長,只是這些日子來,他發覺早上議事很長,這條路也很長,那漫長的十年也沒有此刻的幾分鐘漫長。

走至那位少女的身邊,微微喘氣的少年看到她臉上冰涼一片的淚水,清冽純凈的眸子一抹傷痛。

他伸出的手僵硬許久,還是悄悄的為她擦掉了淚。

笨蛋!說什麽沒有再哭,做夢都在哭!

睦仁懊惱的抓起頭發,再次聽到她嘴裏的‘一君’時,總有一股沖動去滅了那巴拉組織,但這組織不過是給暮府賣命的走狗,鏟除也在不久以後,敢動他的妹妹,誰的下場都是下地獄!

等到木夏醒來也是午膳時間,針女們為她穿戴打扮後,侍內官又勸說著讓她再吃一點禦番,她依舊倦懶的撤下,獨自一人倚在臥榻上看窗外風景。

整個喧囂的殿內又變得寧靜,有細碎的腳步聲,一點點的靠近自己,木夏以為是侍從,又習慣性的擺手推拒。

哐當一聲,瓷碗碎了一地,她慌忙回頭道歉,一看是他。

“右宮哥哥,為什麽不吭聲?”木夏立即從榻上下來,一臉擔憂的檢查睦仁的手上有沒有被燙傷。

少年沒有絲毫的生氣,目光細膩而溫和,“你吃得太少,再吃一點吧。”說著,又囑咐侍從再做一份。

木夏搖頭,見地上那些碎片,想也沒想的蹲下去收拾。她在森山家時常做這些,習慣成自然。

也自然得損氣質,掉身份。

見她做這些粗活不止一次兩次,勸也勸不住,少年眉頭緊斂,聽到她嘶痛一聲,低頭一看她指尖上的鮮血,他心頭一疼,好像刺的是他的心尖。

“這種事,我不許你做。”睦仁拽過她的手,小心的包覆在他的掌心中,又呵斥侍從,立即叫醫生過來。

“哥……這沒什麽大事,一點小傷。”木夏不急不慌的把手收進裏袖,心想反正是鬼族,掉血沒什麽好擔心的。

“你的傷在我眼裏不是小傷。”

“……”

木夏一時啞然,便側過了臉沒有說話,背後那一道為她放柔的目光,夾雜了三分憂七分疼,十分愛。

這一瞬,她轉眉間一絲淡然映入少年眼裏,他的眼瞳裏似乎藏了柔光,會在暗夜中化作迷離的姿態,輕輕的縈繞她的睡顏。

他又一次要求留在她的殿內過夜,理由總是小時候睡在一起,長大後也一樣。

目睹這位高貴殿下一副快求人的樣子,木夏也只有蹙眉的無奈,轉過背便合上眼睡去,‘隨你這小孩鬧’的意思。

睦仁是個聰明人,早看出她的心不在這,對他這位哥哥的感情也許只是一種溫存。

她的背影像一道無形的墻,阻隔的不僅是這十年,而是在他所不知道的那些歲月裏,她的時光樹上刻滿了另一個人的名字——齋藤一。

那麽哥哥的存在呢?對少年來說,是一份永生不改的依戀。

因這份執念,他灰黯的瞳仁裏便有了光,癡迷的落在她的背影——只要能站在你身後,就夠了。

聽到少女那沈沈的呼吸聲,他小心翼翼的從背後摟住她的腰,親吻上她的發絲,依然清晰的尋覓到那年春天的氣息:

男孩牽著女孩行走在落英繽紛的花雨間,女孩的頭發上落滿了櫻花,說自己的發絲上有櫻花香。

男孩一邊說不相信,一邊湊近她的頭發,嗅到那份香味,柔和,溫暖。

後來他長大了,發現櫻花沒有那份香氣,是她的芳香,混雜了他的記憶……

她和他軟綿綿的躺在時光樹下,頭枕著手,瞇眼,暖風吹頭發,一切都那麽安靜又美好,兩張孩童的笑顏永遠停格在那段歲月裏。

……

和小時候一樣,抱在一起睡覺,有什麽不好的。睦仁這樣孩子氣的想,又孩子氣的貼得更緊。

忽然,少女身子一動,他僵硬著不敢亂動,結果是她轉過身來依偎在他懷裏。

長長的噓了一口氣,少年不禁笑了,壓抑已久的心疼隨著某種隱秘的情愫流瀉出胸腔。

他偷偷的握住少女的手,開始吮著她的指尖,舌頭一點一點的舔舐那道傷口,又怕吮疼了她,他的吻輕柔而綿密,伴著透明的心跳聲,滲出一絲絲纏綿的哀涼……

***

同年三月,新選組屯所遷至西本願寺北集會所。

三月,也是櫻花雨靜靜落下的時節。

西本願寺的櫻花一樹一樹的開,也一樹一樹的落,樹下一襲玄墨素色,一袂白圍巾輕盈隨風,淡藍天光墜入那晶瑩的瞳仁中,蔓延一絲哀傷。

齋藤一擡頭望向那紛飛的櫻花,凝神看了許久,又暗自失望的垂下了眼瞼,不說話。

櫻花重開時,吾自迎接汝——是他此生唯一愛戀的承諾,而在此刻卻變成了最大的玩笑。

那天他敲了很久的門,不見有人應答,等到進屋發現一切空蕩後,他發瘋似的找她,床上沒有,掀翻桌子也沒有,沖到庭院內亂砍灌木,到處都沒有……

她,走了。

他胸口一震,一道刺痛從心底直逼喉嚨,痛苦!

這痛來得太快,也去得緩慢,這以後的每一天,齋藤一就像得了壓迫癥的病人,總會在某條街道上尋覓她的蹤影……明知道她不在那;會在某個雨天如孩童般沖到對面的屋檐下,看清是陌生女子後,胸口的熱度又涼下去……明知道不是她;也會在某個下雪天裏,眼角驀然出現她婉轉的笑顏……明知道她不在身旁。

不在。

她不在了。

一句話也沒有留下。

只有那白無垢安然的躺在那,像無聲的拒絕。

——我不要你了。

這念頭讓他五內俱焚,傷痛焦灼起來,痛楚也悲涼起來,心亂如麻又心如死灰,最後只有萬籟俱寂。

另一株櫻花樹下,新選組的幾位幹部目睹彼端那一身肅靜的男子,總是感慨‘嘛,阿一的話是越來越少啊’‘哎,也不笑了’‘沒哭就不錯啦’巴拉巴拉一些碎語。

從那時起,齋藤一就變得異常沈默寡言,所有人都看得出發生了什麽,當然有些事情不是男人輕易能夠掛在嘴邊的。

深深的痛苦漬著他千瘡百孔的心,以至於像失了魂的人。

三番隊員說,這位隊長總是寒氣逼人,也不茍言笑,但這些日子更可怕,隊長日夜埋頭工作,一條街巡了不下十次也不嫌累,所有工作全部包攬,儼然一個工作狂。

女人啊,真是禍水吶……

坐在臺階上的一位淺咖色頭發的男子掀了掀眼皮,目光投向齋藤一時,隱了一縷淡淡的無奈。

準是以為那丫頭把他拋棄了,這個認真的阿一,呆。

總司無奈的搖搖頭,看向庭院水池中那一點落花,有些記憶也開始沈浮……

那是在試衛館的時候,總司自九歲起就入近藤門下,成為天然心理流弟子,而十二歲時就擊敗了他的老師們,成為天才劍術少年。

某天,他咬著團子走到道場的後院,發現一個少年正在練習劍術,他的刀是弧刀,但握刀的手是左手。

“誒?好厲害,你可以用左手。”總司笑瞇瞇的說著,忽然那少年轉過臉來,眼神冷如寒冰,他嚇了一跳,“你幹嘛瞪我。”

“抱歉,我不是在瞪你。”左撇子少年低垂了睫毛,聲音支吾,“你,你真的覺得用左手很厲害嗎?”

“哈哈……這種話你也相信,木魚臉。”總司扔掉手裏的小棍子,拔出手裏的太刀,挑眉道,“打贏我,我才承認你厲害。”

“包子臉。”少年不緊不慢的吐出這三字,將手裏的弧刀對準總司,“一決高下吧!”

“哈哈……我不和你玩了。”包子臉少年嘻嘻哈哈的收起了刀,完全是在耍人。誰讓這家夥叫他包子臉。不爽!

“請認真的對待這場比試。”木魚臉少年眼中凝著一份不可動搖的執著,“你下的戰帖,我已經接受了,那麽開始吧!”

這下換包子臉少年無語了,只好答應這場比試,但是,認真你就輸了,木魚臉!

空氣瞬間凝滯。

‘包子’做出雙手舉劍置頭頂左上的姿勢,而‘木魚’則冷靜地壓低了劍身。

突然,‘包子’以迅疾的‘三段突’步法,沒等那揚起的塵埃落下,刀刃就砍向了‘木魚’的肩側,但‘木魚’行動更早!

先以刀內側擋過‘包子’的迎面一擊,旋即腰上使勁,趁對方身體失去平衡之際,一擊必殺‘啪’的擊中起其刀柄右側。

太刀落地,弧刀直指‘包子臉’少年的眉峰。

“嘛,一刀流很厲害哦。”總司沖眼前這位少年投去了讚許的目光,沒有鄙視,只有認可。

“真的?你真的這樣覺得?”‘木魚臉’少年一臉不可置信,睜大眼睛,問,“你叫什麽?”

“笨蛋,我不是說了你很厲害麽?這種話誰好意思再說第二次啊!”包子臉沒好氣的白他一眼,又漾開了笑容,“我叫沖田總司,你呢?”

“謝謝你。我叫齋藤一。”

“哦~阿一。”

“嗯。”小阿一咧開嘴角露出了貝齒,會心一笑。

小總司望天哼哼,笑一笑多好,瞪人的木魚臉,最沒勁了。

“阿一,比試打贏了,是要請吃團子的。”

“誒?”小阿一摸摸頭,不知道團子哪有賣。

“哈哈哈……你又相信了。”小總司見木魚臉上滿是失落,於是牽了他的手,回頭對他笑嘻嘻,“走吧,阿一,我帶你去哦。”

……

從那時起,他就知道這家夥死認真,跟認真的小孩,千萬別亂開玩笑。

可惜……這次某個丫頭開的玩笑有點大,變成了殘忍。

嘆下一氣,總司收了心神,踱步走至齋藤一跟前,雙眸一彎,“阿一,我請你吃團子哦。”

“不去。”冷冰冰的回答。

“嘛,聽說很多小姑娘最愛吃團子。阿一陪我去挑幾個漂亮的認識認識嘛。”

“……”

齋藤眸中一絲微光,覆又暗沈,沈到深不見底,淡漠的回了聲,“嗯。”

以前是木魚臉,現在是死人臉了。總司聳聳肩,臉色一黯,那淘氣的丫頭,死哪去了啊!?

***

兩年後,也就是應慶三年,孝明天皇駕崩,其陵墓建於京都後月輪東山陵。

而此時新選組內部發生了一些變化,以伊東甲子太郎為首的十餘名新選組成員,脫離近藤的管束,前往東山陵,義務擔任陵寢的保護工作,為勤皇事業盡一份力,被稱為“禦陵衛士組”。

這其中就包括了齋藤一。

事實上,他只是作為間諜身份探入伊東勢力中,為了完成土方副長交代的監視任務。

不敢有一絲的放松警惕,即使現在東方剛剛亮出一點魚肚白,他便早早的起床,先去‘山陵奉行’處報道,再回衛士組查探情況。

此時深冬已至,皚皚白雪覆了一地。

冬的清寒隨著冷冽的風鉆進脖子裏,男子不禁將白色圍巾攏了攏,口間呼出的白氣在寒意中飄散。

進入東山陵有兩段陡峭的石階梯,階梯中種植了幾排低矮的松枝,大片的雪花,靜悄悄的落,落過松枝時似乎也被染了蒼色調。

齋藤一踏上右側石階,哢嚓哢嚓的雪花聲細密入耳,恍然察覺那松木間有一抹游動的純白色,他微側臉,見一位女子頭戴角隱,白紗遮面,身著素縞單衣,好像是來掃墓的人。

身後一位隨從為女子打了把白傘,她提著那素色裙裾緩緩走下階梯。

一陣冷風將壓在枝椏上的積雪吹得破碎,絮絮的聲音讓那女子不禁擡頭看向上方,剎那間,白紗輕輕的被風撩起,她的視線停擱在那蒼綠色中一抹寧靜的黑白。

是一位俊美男子,靜立於悄然飄落的雪中,大雪漫過他的眉間,也遮不住那一絲清雋的傾城入畫。

女子的目光停了,腳步停了,心也停了。

“阿……”

聲音從胸腔間壓抑而出,到了喉口,卻哽咽了。

而此時男子早已斂了眸光,擡眼看向那雪白的一片,繼續朝前走,他挺拔的背影如同此刻在寒風中掙紮的古木,枯葉逐漸雕零,顯得深邃而孤寂。

空氣裏彌漫了無聲的淒涼,如雪的味道,清清冷冷。

白茫茫的雪地上幾滴透明的水痕,是女子眼中的淚流過臉龐,潤入白雪中。

一場浮生一場夢,她恍然如夢的墜入一線光陰中,想起那年初雪許下的心願,希望相識這一場,也相伴這一生。

兩年時光從指尖泯滅,再遇見他時,他依然如昨,安好如昨,可惜她已不在他身邊。

看見你好好的,即使只能看見也沒關系,阿一。

木夏擦掉臉上的淚水,堅定的邁出一步走下臺階,一步一步,離他一步之遙,兩步之遙,三步……

落雪無聲,男子的背影在身後漸漸消失,木夏猛然回頭,楞住,眼淚一下子又掉下來。

用力抱緊雙臂,蹲在雪地裏放聲大哭,哭到嗓子發啞,一遍又一遍的叫他的名字。

“阿一……阿一……阿一……”

她離開木屋時,心裏想說再見,但那時她無法說出。

這個詞太過傷悲,因為再見,代表的是一去再也不覆返的時光。

她總是想,如果有天把阿一弄丟了,丟到很遠又看不見的地方,她要怎麽回去?

而現在她明白,再見不是不見,是即使見面也回不去了。

回不去。

再也回不去——回不去他的身邊。

她和他相隔的不是兩年,也不是一段臺階的距離,而是一道無痕的時代鴻溝。

任誰都無法左右的時代洪流,任誰的年華裏嘶聲力竭,這樣動亂的幕末,無力得只能讓人淚流。

掙紮過後的絕望,所有關於他的映像,在她的淚水裏一點點浸染著色,慢慢清晰,又漸漸模糊,直到不見。

阿一,再見。

***

晌午已至。

頭頂的松枝隨風搖曳了一樹的落雪,齋藤也不顧拍掉肩上的雪,快步走下東山陵,其餘幾位隊員跟在他身後,大抵說些工作的是如何無聊,要是有些女人就好了。

說到女人,一位隊員便提起剛剛來掃墓的榎子公主,真是位美人胚子呢。

“啊,齋藤君,你一定恰巧碰見了,她剛剛從那邊下去!”

齋藤一言不發的神情毫無半點趣意,只顧低頭走下石階,因晌午的氣溫回升,積雪也融了一些,冬日溫煦的陽光照在白雪上,閃爍著糖晶般的光芒。

忽地一抹翠綠幽光浮在他眼底,心裏有著說不清的怪異,他頓住腳步,低頭細看了一會,原來是一支發簪,鑲著翠綠色的小珠子。

彎腰拾起這支發簪,齋藤盯了一瞬,看見那發簪上刻印的‘木なつ’(木夏),他五雷轟頂般的震在原地,耳裏尖銳一聲轟鳴,像沖入了迅疾的水流,把腦子擠漲得要炸開。

“木……夏……”

念出這兩年來在心尖上翻騰億萬次的名字,他像一陣瘋狂的疾風沖下臺階,漫無目的的奔走在這個陽光清冽的午後,有水霧漫過他深邃的眼瞳。

慌了,慌了,他完全慌了。

沒有她的影子,哪裏都沒有,他終於無法控制的害怕,茫然呼喚她的名字。

“木夏——木夏——”

無人應答,只有男子沙啞的聲音回蕩在蒼涼的四野,徒留他孤單的影子順著背光的方向,一路延伸了一個人的天荒地老。

☆、重逢

征塵歸,從君去,歲月無聲。



***

次年,應慶四年。

這一年朝廷與暮府的矛盾愈演愈烈,也是戰火硝煙的一年。

五月,新政府軍在結束上野戰爭後,決定開始平定奧羽,會津白河口攻防戰隨之爆發。

這場戰役中,暮府軍慘敗,不少傷員被遣送至大阪。

此時剛剛進入初夏,大阪下城區的平五郎家的槐花開滿樹梢,樹下一位女子穿著粗布衣衫,正在為傷員包紮傷口。

“阿七,那邊還有幾位,麻煩你了。” 平五郎抱著藥罐子從裏屋出來,臉上洋溢了笑容,這位阿七是位蘭醫,在傷口消毒,包紮上,幫了很大的忙。

叫做阿七的女子點點頭,進屋仔細檢查了傷員的身體後,照例詢問起某某組,對方只說土方副長如何指揮有力,其他並未提及。

輕輕嘆著氣,女子將耳邊落下的碎發挽於耳後,再也沒問什麽。

“看來阿七很崇拜新選組呢。”平五郎大叔拍了拍她的肩膀,他作為舊暮府軍中的軍醫,上個月收的這位新幫手,話不多,有話也是打聽新選組。

女子眉心緊鎖著,像是總有心事,平五郎也沒繼續說,在血腥味彌漫的屋子裏,氣氛總有些壓抑,他大抵也是想說些玩笑話。

這個時代把人弄得疲憊,不僅是戰爭帶來的動亂,也有思潮的沖撞,改變人心。

傍晚時平五郎囑咐阿七再去購點藥材,她看到街上那些武士們都剪了短發,配置了手槍,偶爾也會試想某某組如今也是這樣麽。

三年了,齋藤一,你還好嗎?

這位女子便是木夏。

她原以為自己會在禦所裏終老,或者嫁給一個王公貴族,不論怎樣都是安逸到老,但心裏總有份牽掛不允許這份安逸持續。這三年來,她每天都睡不安穩,一旦聽到戰爭的消息就坐立難安。

應慶四年元月,鳥羽伏見戰爭爆發,同年三月甲州勝沼戰役,最後均以舊暮府軍的失敗而告終……到今天四月初,她得知新選組在流山被包圍時,一整晚都沒睡著。

說是再見,其實還是想再見一面。

他在,就好。

第二天早上,她望著窗外紛揚的櫻花發了很久的呆,又是一年春天,年年歲歲花相似,只是人不同。

但不管鬼族也好,公主也罷,她還是那年的木夏,一顆心都為一個人系住。

她開始計劃離開禦所,也想好了離開的借口——留洋學醫。最後,在睦仁勉強答應下,她終於爭取到這次逃跑的機會。

臨走的那天,木夏紮了個清爽的馬尾,換上一身男裝,站在鏡子前,大拇指一蹭鼻子,像是開始新的一段旅程前,給自己的敬禮。

這一年,她十九歲,選擇流離在亂世,奔赴她心中所向,如同三年前的決意,即使不能準確知道未來的每一步,也因為他,勇敢向前!

踏上甲板後,她在大阪下了船,因四處打聽,自四月流山一戰後,新選組分成幾隊人馬行動,其中三番組留守大阪附近。但等她到了大阪,才發現是錯誤消息。

身上帶的銀幣支撐了一些日子,後來她憑借那點醫術成為某位暮府軍的軍醫幫手。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,她改名為阿七,也許是想念屯所裏的那只小貓了……

淅瀝瀝,淅瀝瀝。

天空下雨了。

木夏收回思緒,加快腳步走至一處屋檐下避雨,她看著那朦朧雨幕,任時光荏苒,那些細微的感動,也依然在目。

但現在,她已不是那時的天真少女,無憂的歲月不再,她已然成長。而一個人想要變強大時,是因為心裏有了想要守護的人。

這時的木夏,比任何時候,都要內心堅定。

“啊咧,這位是阿七吧。”平五郎家的大嬸掀開青幔,瞧見在避雨的木夏,正巧她多帶了把傘,便讓木夏跟著她一同回去。

木夏讓大嬸先把藥材拿走,她想一個人走走,總有份懷念的味道,她喜歡下雨天。

撐開那把白色紙傘,她走在煙雨朦朧的五月初夏,傘面半遮住她的臉龐,絲絲雨絡如幽簾般從傘沿垂下,隱約切斷視線裏那一抹黑色——一雙黑色軍靴。

木夏想,可能是哪個配備手槍的偽武士,待眼角那弧刀的一瞬流光清晰的閃過時,她錯愕間停下腳步。穿上洋軍裝,也配武士刀的,奇怪呢。

而她早已沒了那份好奇心,成熟穩重時,人也不再東張西望,一心朝前走。

倒是擦肩過後的那位武士,回眸看了她一眼,而後又被同僚提醒道,會津之戰,組長代替副長指揮,還是抓緊時間回去吧!

這位組長,不言而喻,正是新選組三番組組長齋藤一。

因察覺新政府軍采用先進的作戰武器,連同戰服也選用西洋軍裝,盡管不願更改一些東西,但識時務者為俊傑,新選組早在元月初就換上了正統軍服。

齋藤一著一身墨色雙排扣軍裝,比起寬大的和服,這樣的款式精致貼身,襯得他的身材越發修長,白色領巾別於衣襟下,清素兩色為俊顏平添一絲清美,而腰間那把弧度優美的刀,定義了武士的華美姿態。

但這位帥到掉渣的男人,總是面色寒清得拒人千裏,話也極少,“是,齋藤明白。”

說罷,轉身就走。

大阪不像京都,後者有股柔漫氣息,或許是那時太平,而這一年的動亂,讓雨後的大阪市町,顯得寂寞又狼狽。

齋藤一依舊是靜默無言,偶爾停擱的念頭,感慨這光陰涼薄,一年的光景,是如此匆急。

去年還在東山陵的他,今年已參與好幾次戰役,一心跟隨土方到底,沒有回頭,也不後悔。

原本就是個儈子手。齋藤一想,他只是老去在這荒涼時代裏,亂世夾縫裏生存的人。武士,沒有半點私情。

然而說不清,道不明的是,剛剛那一瞬,他心裏莫名的泛起波瀾,好像從前某天一樣。

或許是幾夜未眠的後果吧……幻覺。

工作的確是很累,齋藤一是個極認真的人,一旦接受了副長的命令,就要求自己出色完成。會津藩對新選組有恩,現在需要他們的時候,他毅然挺身而出。

即使這是一條不歸路。

路上也曾想過駐足停留,留在一段最美風景裏,是三年前遇到的她。

又是這下雨天,他滿腦子都是和她過往的曾經,像無聲的溪水流徑他的一年,兩年……帶著破碎而美麗的浪花記憶,一朵一朵透明的綻開,最後淹沒在思念的大海裏……木夏,你過得好嗎?

這一刻,她和他,如同地平線上的兩顆星,沿著各自的軌跡,一路向西,一路向東。

然而,兩個人的擁抱,就像白晝黑夜的重合點,需要繞一圈。

下一刻,木夏回到平五郎家,剛收了紙傘就聽到大叔那慌張的聲音,有位重傷患者剛被擡進來,咳了一大灘血,昏迷到現在還不醒!

木夏連忙跟進去,出乎意料的看見那熟悉的眉眼,她險些叫出聲,連忙捂住嘴,壓下從心底竄上來的恐慌,看似一臉平靜的拉住他的手,沖田總司,你死就死了,還要死到我面前來……

文久四年遇到的小狐貍,愛吃團子,拽住她滿城的跑,但現在狐貍不再調皮了……他躺在榻榻米上,睡容安詳,乍一看像是睡得很熟,如果不註意他嘴角的血漬,還以為他在睡覺。

“總司,你一定要醒來才好。”木夏小心的擦去他額上的汗,祈求先生教她的那個秘方能救他一命。

肺結核在當時來說的確是死癥,但須永先生在國外的那幾年,變若水的研制中也探討了其他病例的治療。這位老先生通過某大爺的幫助,逃過一劫,之後以皇家禦醫的身份留在木夏身邊照顧她,也是為了完成他至交好友的遺願。

根據先生的判斷,總司服下了變若水,理論上講是可以救活的。(咱浮雲那歷史= =+)

幾天後的清晨,木夏把藥草拿到庭院裏去曬曬,推開移門時,手裏的藥草就灑了一地。

他還是那般,沖她淺笑著,站在槐花樹下,在花影扶疏間,如沐芳華。

唯一有些改變的是,他剪了頭發,換上一身裁減有力的軍裝,讓那挺直的身軀,俊朗的容顏一股英氣逼人,但也有從未改變的,是腰間那把‘菊一文字則宗’,陽光掠過刀身,一筆流光溢彩——作為武士的榮耀。

“木夏醬~~~”總司亦如從前那樣喚她,眼中碧波流轉。

木夏的淚水噙在眼裏,又緩緩收回去,聽到這樣的稱呼,真想大聲嚎啕。

終於還是忍住了,她嘴角雖沒有笑意,也是沒好氣的說,“笨蛋,我叫阿七!別給我惹麻煩!”

說著就走過去,伸手往他腦門上一探,發覺體溫一切正常,又將耳朵貼住他的胸膛,確定那陣心跳聲是真實存在的,她總算籲了口氣。

被木夏這樣幾番撥弄,總司倒有些不自在的臉頰發燙,他悄悄的欠了身,下顎抵住她的小腦袋,嘴角露出了壞笑,“嘛,三年不見,原來你這樣想念我的身體啊。”

“混蛋!本姑娘是擔心沒治好你,丟祖上的臉!”

木夏白眼碎碎念,總司還是沒事人的笑,一邊打哈哈說‘這種玩笑你當真咯’又一邊無厘頭的說‘發型改變了,也不誇他帥’,就是沒一句是正經的。

總司你,一點都沒變呢。

她靜靜的看著這只狐貍,好像不論發生什麽事,都會在他的嘻嘻哈哈中過去,不用擔心什麽,因為狐貍最擅長的事情是,編最美的謊言——讓人覺得幸福。

但這樣的幸福對善良的狐貍本身是短暫的,也是虛幻的。

他凝望她許久,終究還是開了口。“為了報答某人的救命之恩,我有一個好消息,也有一個壞消息。你想聽哪個?”

“好消息。”

“那天送我到這裏的,是阿一哦。”

木夏的胸口抽緊,“那壞消息呢?”

“啊……”總司呼出一氣,吹起額前的碎發,“阿一他娶了個漂亮的老婆。”

一整個天空的光瞬滅,木夏恍若從空中墜落到深淵,耳朵裏全是狂風呼嘯的轟鳴。

一整顆心,支離破碎。

無預兆的,她哇的一聲哭出來,像孩子一樣大哭。

她還以為不會哭了,離開右宮時沒有哭,一路流離沒有哭……她總以為自己內心很強大,總以為自己已經長大,在這一刻,卻忽然明白了。

不論多少年過去,她還是那個在小園子裏等待他來看小七的女孩,還是那個在櫻花樹下偷偷看他和心上人幽會的女孩,她的心裏永遠裝了十六歲時的自己——懵懂又單純的喜歡上一個人。

……

一直等到木夏哭夠了,某個做壞事不落人後的狐貍,對於她這樣的反應像是意料中,除了給她手帕,也找不到安慰的話。

最後伸出爪子揉了揉她的頭發, “阿一現在在會津,受了重傷還要代替副長指揮作戰……”

臉上掛著淚水,眼中已藏不住擔憂,木夏想也沒想就問,“他在會津?會津哪裏?”

“他娶了別的女人,你還想去找他?”

“我問你,到底是會津哪裏啊!?”

“……”

這之後,狐貍做好事也滴水不漏,給木夏畫了地圖,又讓她打扮成軍醫,並囑咐好行醫從軍三十六計,各種渾水摸魚。

“總司,有你真是鬼推磨啊。”

“嘛,一路順風,別死了。”

“餵,你就不能說點別的?”

你和阿一,都別死了。總司一把抱住木夏,嘆息,“能早一點遇到你,就好了。”

“是啊……你少咳點血。”

“……”

不是,是那年的女兒節……他那天是死哪去了啊!?

總司一副懊惱的樣子,再次用大手覆上了女子的劉海,揉揉,又揉揉,有種舍不得。

在她低眉擡眼的一瞬間,他也想過永久。

然而三年過去了,有份期待演變成一種釋然,她和阿一在一起時的笑容最好,換句話說,和阿一一起笑著的木夏最好。

想給她最好的,總司微微皺著眉,放開了她的手。

***

應慶四年,會津,秋。

寒風從頭頂上方無聲的橫過,木夏站在那殘破的戰壕中,目光切切的尋覓著某人的身影……

幾聲呼喚後,除了死寂,還是死寂。

她漫無目的的尋覓,在恐懼與希冀中無助的奔跑……忽然,心臟一滯,盯住那破碎的淺蔥色布幔,她怔住,一行清淚滑落了臉龐。

十指指甲摳住那面‘誠字旗’,木夏深深埋首在雙臂中,發出嗚咽。

嗚咽聲隨風飄散而褪去,硝煙的霧氣書寫了哀傷,猩紅鮮血定義著悲涼,任歷史洪流洶湧,一個時代的更疊不過是歷史年輪上一道淺痕。

只是這一痕讓人悲不勝悲。

木夏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,直到殘陽映照在大地,她被一小隊士兵發現了。

那士兵手裏的槍在陽光艷照下,生出了一道寒光,她看得眼睛刺痛,以為會流下眼淚,揉揉眼角,什麽也沒有。

這樣真好,陪你一起走。木夏閉上眼,表情十分平靜,轟隆一聲像是開在左胸間,她一聲也未吭,恍惚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,她費了好久的力氣,好久好久都睜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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